上堂别阿姊,阿姊泪如雨。问弟尔何为,行役苦不已。
久留固无名,简书况有程。姊看随阳雁,汲汲南北征。
商声满天地,如羹亦如沸。阿弟襟袂间,斑斑家国泪。
我泪岂妄挥,人生重乖违。敬告世上人,弟兄莫分飞。
示朴吾姊夫,古之狂猖徒。开编见题字,令我长嗟吁。
种菊复种菊,今年高过屋。更待三五年,金英绚秋谷。
万历癸丑岁,福清典春官。炯然红纱眼,鉴此铁石肝。
后来迫退际,各各翔龙鸾。岂伊议不合,遽开恩怨端。
逆珰肆虺毒,首尾深宫蟠。弗击必为妖,击之善类残。
呜呼元臣心,独任万古难。欲将绸缪计,静镇朝堂欢。
西溪杀我语,定知传者谩。即使出公口,奚间平生欢。
君子与小人,区别如萧兰。既云吾气类,忍作差池观。
光绪辛丑夏,积雨五月寒。端午曰已巳,吊古增悲酸。
烂烂三百年,纸敝印未刓。谁言制义浅,中有浩气盘。
师友何足道,所贵大节完。怅望东林庵,弱植惭南冠。
故人惜远别,索我一幅书。我书虽不工,点画颇有馀。
重是故人意,抽毫复踌躇。墨池忽放光,照我眉与须。
天地久衰飒,傫容亦瞿瞿。嗟我四十五,发白已萧疏。
却更三数年,岂不委壑渠。恐伤故人心,对书长欷歔。
还君白雪笺,郑重当何如。
我衰不足陈,子老亦可唁。颓然一聋翁,颜色为我变。
劝我及秋行,要得数相见。呜呼游子心,一日几回旋。
装我箧中书,书断不成卷。检我箧中衣,衣绽谁与线。
日月固有时,哀哉亦既练。平生轻别离,有泪常默咽。
惟有告墓辞,百灵共凄恋。
猿叟篆势天下奇,如藤如铁如蛟螭。直将古意变斯凝,结绳而上追皇羲。
非昔先生振奇士,图书碑版兼鼎彝。收藏此册来诧我,意我俗眼骇且嗤。
岂知我亦有奇癖,先得一本无参差。呼樽并几发幽赏,相视莫逆穷谐嬉。
吁嗟非昔今何在,旧山楼下绝履綦。有时篮舆过君舍,路人怪我垂涕洟。
寻常草木尚敬止,何况秘簏长留贻。遣孤抱册忽致赠,谓于日记中得之。
苦言恻恻不忍听,展视惘惘若有思。平生交游遍天下,名流韵士如风驰。
叶景沈潘凋谢尽,我箧不受一物遣。森然此例在朋友,九原可鉴千夫知。
西风吹雨水荐至,遑恤己病愁民饥。锦鲸卷还坐悲啸,空堂且咏东洲诗。
松禅先生真贱儒,半生出入承明庐。黄金横带紫绶纡,谓非干禄谁欺乎。
忽然被放归里闾,所在编管如囚拘。家无薄田输官租,又无一椽安厥居。
鸡栖斗室常沮洳,革履滑涟衣被濡。蚊虻虮虱蝇蚁蛆,扑缘竟夕肱不舒。
今年大水起两湖,豫章宣歙连杭衢。浸淫漾衍来吾虞,吾虞北江南具区。
形势污下釜底如,况挟盲风怪雨俱。田荒屋破民其鱼,先生虽贫乐有馀。
案有笔研架有书,奈何祇知谋一躯。皇天鉴物无私储,汝箧名碑好画图。
兼有古籍施注苏,胡不以之易贝珠。亦足数辈尪赢扶,坐视戚戚何其愚,嗟哉先生真贱儒。
(1830—1904)清江苏常熟人,字叔平,晚号瓶庵居士,又号松禅。翁心存子。咸丰六年一甲一名进士,授修撰。同光两朝皆为帝师。历内阁学士、左都御史、刑、工部尚书,官至军机大臣,总理各国事务大臣、协办大学士、户部尚书。参机务。中日战争时,与李鸿藻主战。和议起,力争改约稿。戊戌间以赞助新政罢官革职,交地方官严加管束。卒于家。宣统元年复原官。工书法,著有《瓶庐诗文稿》、《翁文恭公日记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