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夜荧荧一星白,含光吐耀精神发。谁从海外亲见之,飞来蚀我瑶台月。
是时青天万里明,纤尘不染银河清。三台四辅环斗极,妖星敢尔殊堪惊。
广寒香风结桂子,枝叶青葱竟何似。吴质有斧不驱除,紫府仙人应罪尔。
或言黄河水气乘太阴,东南此岁防秋霖。不然贼星犯两曜,奸民啸聚相侵陵。
世间久已无甘石,天象渊微那可测。圣人清静在宫中,慎毋妄言干斧钺。
人生无百岁,八九在忧患。仕宦与远游,纷纷多聚散。
骨肉四五人,常苦不相见。无几为欢娱,行行复愁叹。
青蝇满天地,黄雀动遭弹。一朝失我怙,寸草自兹断。
哀绝平生亲,生死不相唤。悠悠九泉路,杳杳谁与伴?
衣物永弃捐,诗书亦零乱。天涯作寒食,万里方汗漫。
天风作海涛,六合恣一吹。巨浸淹北斗,何处著大地?
飘飘断梗流,溟涬将安致?鸿蒙忽已远,莫问开辟意。
苒苒优昙花,业风偶飘坠。一沾道傍污,素质委泥渍。
蹂躏何足道,惜此天人瑞。达哉庄叟论,齐物以为志。
至人游八极,搏弄日月光。不入生死途,宁有哀乐方!
与化无终尽,何物可颉颃!所以老释徒,念此轻侯王。
或言学不至,时亦有所伤。木槿慕大椿,鹪鹩效凤凰。
物理非一致,大小不相量。斯言孰是非,万古终茫茫。
久生若浮云,来往任所寄。况乃忧患中,托身君子契。
使君经国彦,植身圭璋器。缔交重金兰,问言别泾渭。
台洋古荒服,圣代所新置。开辟千里疆,闽粤赖屏蔽。
九重咨守牧,惟君实干济。永念民番忧,抗言陈大计。
簿书常午夜,妻子惜况瘁。盗已靖萑苻,军还罢烽燧。
莹也江海人,狂直疏世事。愧乏鹦鹉才,风尘久沦弃。
吾师开幕府,闽浙实总制。知弟莫若师,居常发深喟。
此非一世才,谆语自韬晦。君能置腹心,蒙敢吝微技。
既鼓邯郸瑟,时下雍门泪。忘形到尔汝,礼岂为我辈!
冬夜非不长,语多犹少寐。焦冥游溟渤,自此快心意。
胡乃远别离,又向长安市。陈遵辖再投,徐稚榻几敝。
世事苦牵促,一朝遂分袂。赠我橐中装,千金概然致。
谆谆商出处,夷险问身世。强壮服官年,遐哉他日志。
春风三月花,娇鸟弄声碎。剧饮且欢娱,何惜千杯醉!
沧波万里去,浩浩天无际。安得素心人,同鼓中流枻。
仕宦谁最欢,家人及奴婢。岂惟饱暖求,亦有轻肥喜。
尔昆亦胡为,相从乃异是。家本沧海东,生无便捷技。
从余困鞍马,亲见军中事。南北讨乱民,防夷筑烽垒。
海氛几年靖,幸未亡一矢。扶病治军书,中夜辄数起。
凶夷既受缚,觳觫若羊豕。海外全境完,大吏或怒视。
时事局已成,孤臣志则已。喘息曾未苏,盘带遂三褫。
槛车实颠沛,囚服敢言耻!狱成幸免戍,入蜀更奉使。
冰山与雪窖,负痛入骨髓。已觉胫无毛,数见呼庚癸。
惟尔实相从,艰难仅不死。前后几十年,辛勤未一弛。
旦夕遭呵骂,或未免鞭棰。面无色怨嗟,背亦无訾毁。
贵贱常异交,安危不同理。翟公门上书,今古慨同轨。
惟尔以拙诚,一意相终始。我发已全白,尔岁未三纪。
蓬州始安居,酬赏尚有俟。病罢我则归,豢养今已矣。
负尔非一端,患难徒相倚。尔望本不奢,聊以劝义士。
相知有胡公,清峻善臧否。许尔入庑下,安寘及妻子。
勉事新主人,贞勤当自矢。长言述尔事,岁月易流驶。
百年会有尽,臣仆咸视此。
(1785—1853)安徽桐城人,字石甫,一字明叔,号展和,晚号幸翁。嘉庆十三年进士。鸦片战争期间为台湾道,与达洪阿设计击退英军。战后以“冒功欺罔”贬官四川。咸丰初复起用,赴广西镇压太平天国起义。官终湖南按察使。师事从祖姚鼐,工诗,文章善陈时事利害。鸦片战失败后,寻求御侮之策,著《康輶纪行》、揭英侵藏野心,欲使朝廷戒备。有《中复堂全集》。